天真韵致，散淡生涯 — 青年诗人李伟亮印象

李伟亮

　　大约诗人潜意识里都有一个江湖梦，在梦想与现实中飞来飞去，尤其是年青人，少年的朝气、无垠的想象、现代的意识和古典的语境，让这个梦愈加可爱。于是每想起他们，便觉得应该是左持书卷，右抚青锋，胡然而天，胡然而地，意气风发的模样。

　　李伟亮，别署挹风斋主人，网名李江湖。与之相识缘于去年天放先生组织的曲阳定瓷笔会，他获得现场命题诗词创作的一等奖，可谓才思敏捷。后来方知这其实得益于他的网络和社会实践，经常参加一些诗词赛事并获奖，还组织了网络诗词学校和论坛。第一次看到他他显得特别腼腆，胖乎乎的，总是含着浅浅的微笑，温文尔雅的样子。席间红着脸来我们桌敬酒，只一小杯，脸就更红了。

　　平时话不多的人，在网络上往往比较放得开。伟亮八零后，唐山人，居保定，并不经常来省会。我们多是网上聊天，天南海北，评诗论词，偶尔唱和互答，藉此发几句感慨和牢骚。有诗寄我：“光阴为主我为宾，小住城郊又一轮。路遇行人多马甲，年来做事老天真。偶从别后逢新月，便梦燕南钓锦鳞。周末单休应自足，与君短信话逃秦。”前感时光匆匆，体会人情淡漠，不免顾影自笑天真，后忆友怀想，逸致风情，复转回现实。于风光月影中品味生活和人生，语气散淡，却隐含许多无奈和一声叹息。马甲，周末，单休，短信，现代词汇，却不能用现代的读法来解读。

　　他寄人的作品并不着意要寄的人，只顾自说自话，或聊着无关紧要的闲天，关心着山水花草四季自然，漫话古代历史当下生活，散发着似有似无淡淡的情绪。其实是坚守着独立的自我，涵养着纯真的性情。他寄夫复何言：赚来周末加班费，为买街头盗版书。寄浅斟低唱：世有几人堪在线，缘无一秒不刷新。几如白话，却有厚味，似是调侃，实则认真。寄弹铗室主人：那份要盟应未变，衔泥燕子小凉亭。寄宋玉霞：清丽诗成新雨后，葱茏梦自小窗来。清新似洗，宛然如画。寄他的老师熊东遨先生：一面清溪能照影，十年顽石已生苔。寄天放先生：渐知况味逾千种，最好交情是两忘。似浅实丰，似淡实浓。寄外地诸诗友：为报辽南人未睡，灯前我亦坐通宵。想象西湖花十万，斜风细雨满杭州。深情专注，充满灵性，意象饱满，笔触细腻。

　　画家讲究“不看你画什么，只看你怎么画”，诗词也一样--不管你写什么，重要的是你怎么写。

　　伟亮于绝句用功最多，每于意到未到处收笔，留无限想象空间。以白话甚至流行词汇入诗，在阅读中突地跳脱出来，又随诗境转复回去，由是印象深刻。如《初秋近况》： “懒看池塘懒问山，江湖与我不相关。城南五路公交过，满载秋风上下班。”“长街尽处是蜗居，几架葡萄叶渐疏。偶听鸡鸣动风雨，灯前理想似当初。”“漫言减醋与加盐，苦辣酸甜浸指尖。水煮青春多少事，渐从轻佻到端严。” “清溪竹外小凉亭，《海阔天空》反复听。午后石榴红欲坠，风中停着绿蜻蜓。”……青年人初涉世事，日见艰深，理想与现实的差距，用诗来补充接续。那种无聊无赖，踌躇满志，波澜起伏，俱表现为一种简淡平和的意象，“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”，蕴涵着一种隐约的张力。五路公交，灯前理想，水煮青春，海阔天空，是不是多年以后，这些字眼也会生满青苔，留下记忆呢？

　　又如“忆中每有荒唐事，手种黄花待小寒。”“我自家山逃更远，避无可避是中秋”。写来都是自我，无边心事直陈，清泠天地间似只一人，欲言又止，绝不说破，正得绝句妙处。看似随手，实则用心。“慢车自有人情味，每在深秋小镇停。”车哪会有人情味，人都不一定有人情味，所以这一停，这一等，就有了深意。这种情绪在秋风萧瑟中显得格外温暖。慢车，小镇，一时俱因这情绪而生动起来。

　　袁行霈先生说：注重言外之意，追求含蓄不尽，并不是有话不说，而是引而不发。言有尽而意无穷，……既是终结，又是起始，既是有尽，又是无穷。使语言保持在最饱满、最富有启发性的状态之中……我想这也是伟亮所追求的一种境界。

　　东瀛诗僧大沼枕山云“一种风流吾最爱，六朝人物晚唐诗”。反观当下，诗多无病呻吟，得风流韵致者寥若晨星。盖因世象通透，心灵安稳，才能水流花开，一派天真。“年来小隐已忘秦，梦渐模糊道渐臻。每欲圆成湖海事，先应做好普通人。灯前红豆独亲我，雨后青山可避尘。偶自闲暇翻旧作，最难删却是天真。”镜流独照，逸响回旋，我想伟亮是悟到了的。

　　除了写自己的诗，李伟亮也经常参赛写写别人的命题作文。用他的话说就是：折腰每为稻粱谋。但他把赛诗和艺术分得很清，无意将之入集，并经常删诗，“悔其少作，不选也罢”。他的标准是唐，你看《读唐诗及其他》：“距我应离一千载，输他只差二三诗。”少年人的心气豪情若此。这也正是其可贵之处，眼界高，心气足，假以时日，定成大器。或许李伟亮并不以成否大器为然，只是安静而热烈地写诗，与朋友赠答唱和，乘坐五路公交来回于古城南北，看一树桃花反复开谢，时或背把宝剑，在诗词江湖上冲浪拍砖，偶尔票一把赛事挣壶酒钱……活在当下，一样有滋有味。或不为世人所知，或亦为世人所羡。

　　“才情似雪何须问，只待梅花一并开”。年青人生机无限，天地广阔，其诗其艺也还有进步的空间。借其诗句与之共勉并祝福。

癸巳夏至前一日 海亮（海天一）题记于石家庄新石南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