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凰山赋

凤凰山（图源网络）

　　凤凰山赋

　　夫凤凰，吾家山也。少而玩乐于斯，老而念想于斯，乃为歌、为赋曰：凤凰于飞，天地于好。其翼娑娑，其烟袅袅。扶抟绿瀑，起于后坤；崛立怪石，贴乎苍昊。秦皇扼腕，遗落之东地瀛洲；唐祖开颜，受尊于北陲神鸟。驭白山之劲风，临东海之初照。寂寥乃乌骨之墟，睥睨于鸭江之道。

　　若乃清和宿雨，春孟晓晴。缘寒溪而曲入，挽老柞而徐行。岭飞橘色，壑弄涛声。黑藓抱石，鲵虾乱于渊水；杂禽散树，桃李飏乎雪英。烂柯小坐，泻濑闲听。涧则喷花漾雾，潭则倾峦倒峰。浣衣之人，应不屑于秦汉；汲水之客，或早达于衰荣。于是归冲淡，入澄明。无今无古，亦有亦空。不修而道，不戒而僧。称痴想之孤旅，宜对斟之雅朋。正好读书，青磐初樾；最难守意，旷谷黄莺。吾尝抱卷而枕石，云自落荫而缠松。安于寂寂，乐其淙淙。尔其毛骨朵之坡，曾抱子而笑滚；野杜鹃之坞，每设筵而玩疯。耽乎其情，浑忘于红轮欲堕；陶乎其地，不觉而白霭如蒸。遂乃人影姗姗而去，板桥迤迤而横。驻足时，水之瑶琴引于飘渺；回望处，花之胭粉泼于崚嶒。

　　尝记庙会贩泉，山街吆卖。八荒来客，不计几何；一日入囊，欣然过百。历历千般，忽忽廿载。其时也，商贾滂集，香徒酬赛。赶庙会，人追杂耍之喧腾；搭戏台，曲和春风之荡骀。抖擞雪髯，乃呈捏面之翁；扑张藕腕，是索画糖之崽。而况锅碗瓢盆，衣裳冠带。大则至家居之器什，微不遗发卡之蝶彩。熙攘兜销，殷勤赠赉。美食饕餮，地方之风味任凭；工艺迥殊，满汉之风俗自在。行则接踵摩肩，瞰则遮冈闭隘。噫吁！盛繁也矣，地无方寸之暇；遥远也哉，书空滥觞之代。惟夫民所愿者，市井之安详；古不绝焉，药王之祭拜。淳朴之心，得无以为贵耶？

　　若夫迤逦于深岫，逍遥于季秋。夹道则菊花乱战，袭人则古木飕飗。芳气消时，天女木兰何其沉静；灵光归处，人参娃子于之逗遛。猎猎于斯，千里枫丹之火；鸣鸣于彼，几泓芦荡之湫。绿氧发聚岚之城垒，红霞落织锦之庙沟。倚树扑襟，落英簌簌；临风拂面，飞霰嗖嗖。怎禁清新之窒，难遏绝美之愁。揽云醉酒之八仙，犹从石卧？下马听泉之赤子，何处风流？尔乃五味子之藤间，迭香迷麝；山核桃之樾下，踏水飞鹙。间或白鹳立于红松木畔，金雕盘乎红豆杉头。鸳鸯眠于沙渚，马鹿卧于林丘。熊曾蹑来，看四花苔之蹙蹙；鹰陡窜去，拂槭叶草而悠悠。叹应是，长坂之榛，他掉梳之朝女未采？曲隈之栗，我逛景之满人曾收。古柏飒飒，鬼岩遒遒。龟婿求凰，印蔚蓝之穹宇；蟾蛙望月，出苍翠之峦丘。烧窖香醇，遗踪之老君藏储？危石镌刻，洗耳之蜀士题留？

　　向使逛后山，归大壑。入废城，穿寂陌。截嶂云飞，迅飙林遏。楂树鲜繁，古垣残破。怜乎草木峥嵘，慨其穹苍寥廓。野雉拖艳尾而行，榛蘑向腐丛而没。倾耳或铁蹄之声，惊眸则旗杆之座。敢问斯人何在？枫红踏马之台；故垒桑田，柳绿生民之舍。当时炊处，瓦罐曾遗；今又谁家？篦梳曾落。于兹独行之际，吾之遥思，渺于无极尔。

　　然则未登已醉，一醉不归。叨叨絮絮，洒洒霏霏。描而又描，不出情之缱绻；恋乎几许，如恋父之崔嵬。

　　逮至搭乎几里车来，驻于千寻嶂断。不绝香火，拾阶则三教之堂；初沐曦光，倚麓乃紫阳之观。碧瓦云甍，朱墙砖院。日月游移，蝶莺流转。幽明处，星宿浮于斗姆之宫；隐映间，法笛绕于观音之殿。碧霞宫外，霞拂动而披圣母之身；凤凰洞前，凤惊飞而拜唐宗之冕。仙人座诚堪逸游，罗汉峰犹可指点。禽切切，啼忽必烈残塔之余；草蓬蓬，掩盖苏文史说之乱。何其美也，璀璀传于民间；而况真哉，煌煌据以书典。倘如聊以暂休，凭乎濡染。晓行于山气习习，暮坐于星天湛湛。古松戴雪，神气穆清；宝刹闻钟，尘嚣寂远。一时得隐士之趣，非造化欤？

　　尔其士崇青岭，鹰慕碧云。抓索而攒，白砬削峭；逐级而上，众侣噤喑。百步紧前，疑百惊之步态；一线天底，抹一罅之天痕。巨磐仰而欲堕，大壑窥而欲昏。且夫烽火台边，或想燃硝之兵士；棋盘顶上，恐逢对弈之仙人。事本李聃，老牛背之峻险；源出薛礼，箭眼峰之奇神。过则谁非战胆，瞻则莫不虔心。吾登巅之时年少，铿铿疾履，瑟瑟青衿。赭颜不丑，破袖不贫。怀志欲呼，绿畴千倾；邀风相对，橘日一轮。目极重峦，宛若熏烟之画；足下飞鸟，浑疑凫水之禽。呜呼，晰晰目下，扳指而竟卅载之遥矣。

　　观夫网人之巅峰摄影，鹤印斑斑，松涛谡谡。曦披旖旎之群峰，烟锁迷离之翠谷。恰如龙脊，携扑簌之春霖；又似玉肩，裹飘飖之纱雾。不输东岳，汤汤云海之欲腾；几胜黄山，滚滚朝暾之初吐。而劲鹞徘徊，雄虬恨妒。骇世之玻璃栈道，白蟒缠崖；横空之吊索缆车，银河扶渡。诚非当代而不可为之者。

　　嗟夫家山，大美之所在也！其幽以水，怪以石。奇以史，雄以姿。殊瑰以神话，浪漫以传诗。险绝以拔地之势，隽秀以勒崖之辞。而其至美，则在乎留吾生命之印迹，吾不死，爱不死。

　　注：依普通话声韵。

　　作者：郎晓梅，网号茗风。辽东学院汉语言文学系教师，著有《茗风旧体诗稿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