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柳青青江水平,闻郎江上唱歌声。
东边日出西边雨,道是无晴却有晴。
明代诗人李梦阳《诗集自序》借王叔武之口说:“真诗乃在民间。”古今成功的诗人,都是很善于向民间学习的。
“竹枝”本是四川、湖南一带的民歌。张籍《送枝江刘明府》诗有“向南渐渐云山好,一路唯闻唱《竹枝》”;顾况《竹枝曲》诗有“巴人夜唱《竹枝》后,断肠晓猿声渐稀”;李益《送人南归》诗有“无奈孤舟夕,山歌闻《竹枝》”;于鹄《巴女谣》诗有“巴女骑牛唱《竹枝》,藕丝菱叶傍江时”,都说明《竹枝》本是南方的山歌。冯贽《云仙杂记》说:“张旭醉后唱《竹枝》,反复必至九回乃止。”可见,至少在盛唐时候《竹枝》已广泛流传。
《竹枝》的清新活泼,很受人们的欢迎,并引起文人的拟作兴趣。刘禹锡在《竹枝词序》中说:“四方之歌,异音而同乐。岁正月,余来建平,里中儿联歌《竹枝》,吹短笛击鼓以赴节,歌者扬袂睢舞,以曲多为贤。聆其音,中黄钟之羽,其卒章激讦如‘吴声’。虽伧伫不可分,而含思宛转,有淇、濮之艳音。昔闻屈原居沅、湘间,其民迎神,辞多鄙陋,乃为作《九歌》,至于今,荆楚歌舞之。故余亦有《竹枝》九篇,俾善歌者扬之。”
这里选的这首《竹枝词》,是最著名的一首。
诗是以一个船家女子的口吻写的。她暗恋上了一个“郎”,这个“郎”会在“杨柳青青江水平”的时候在江上唱歌,应该是一个在江上生活的渔家。这种江上儿女的爱情很多,也很正常,在古代诗歌中也有很多描写。南朝乐府民歌中就有很多这样的描写,比如《莫愁乐》:
闻欢下扬州,相送楚山头。
探手抱腰看,江水断不流。
又如北宋李之仪的《卜算子》:
我住长江头,君住长江尾。日日思君不见君,共饮长江水。 此水几时休?此恨何时已?只愿君心似我心,定不负相思意。
写的都是这种情爱。
刘禹锡的这首《竹枝词》无疑是这一类诗歌中的上乘之作。首先,是对陷入爱情的女孩子的心理刻画极为细腻传神。“郎”在江上也许有心,也许无心的歌声,拨动了少女的心弦。但是,她却不知道心中的恋人对自己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。他们肯定是相识的,甚至有过对爱情的暗示,但是那一层薄薄的纸还没有捅破。女孩子是深深地爱上了唱歌的小伙子,但是他呢?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情,甜蜜而痛苦,江上的歌声,已经完全把少女的心扰乱了。
这首诗是学习民歌成功的典范。语言完全是民歌化的,尤其被大家所欣赏的,是末句学习南朝乐府民歌中非常喜欢和善于使用的“双关”修辞手法。“东边日出西边雨”,是夏天常见的景象,民间甚至有“大雨隔牛背”的说法。那么是有晴还是无晴呢?这两个天晴的“晴”字,又巧妙地谐感情的“情”字,这才是女孩子心中最彷徨的感觉。